IOSG Ventures:加密貨幣儲備經濟模型大解構

作者:Mario Chow @IOSG
引言
截至 2025 年中,越來越多的上市公司开始將加密貨幣(尤其是比特幣)納入公司金庫資產配置中,受到了 Strategy($MSTR)成功案例的啓發。例如,據區塊鏈分析數據顯示,僅在 2025 年 6 月,就有 26 家新公司將比特幣納入資產負債表,使全球持有 BTC 的公司總數達到約 250 家。
這些公司橫跨多個行業(科技、能源、金融、教育等)和不同國家地區。許多公司將比特幣有限的 2100 萬供應量視爲對抗通脹的對衝工具,並強調其與傳統金融資產相關性低的特性。這種策略正悄然走向主流:截至 2025 年 5 月,已有 64 家在 SEC 注冊的公司共持有約 688,000 枚 BTC,約佔比特幣總供應量的 3–4%。分析師估計,全球已有超過 100–200 家公司將加密資產納入財務報表。
一、加密資產儲備的模型
當一家上市公司將部分資產負債表配置到加密貨幣時,一個核心問題隨之而來:他們是如何融資購买這些資產的? 與傳統金融機構不同,大多數採用加密金庫策略的公司,並不依賴於現金流充沛的主營業務來支撐。接下來的分析將以 $MSTR(MicroStrategy)爲主要示例,因爲大多數其他公司實際上也在復制其模式。
主營業務現金流(Operating Cash Flow)
雖然理論上最“健康”且最不具稀釋性的方式,是通過公司核心業務所產生的自由現金流來購买加密資產,但在現實中這種方式幾乎不可行。大多數公司本身就缺乏足夠穩定且大規模的現金流,根本無法在不借助外部融資的情況下積累大量 BTC、ETH 或 SOL 儲備。
以 MicroStrategy(MSTR)爲典型例子:該公司成立於 1989 年,原本是一家專注於商業智能的軟件企業,其主營業務包括 HyperIntelligence、AI 分析儀表盤等產品,但這些產品至今仍只能產生有限的收入。事實上,MSTR 的年度經營現金流爲負數,與其投資比特幣的數百億美元規模相去甚遠。由此可見,MicroStrategy 的加密金庫战略從一开始就不是基於內部盈利能力,而是依賴外部資本運作。
類似的情況也出現在 SharpLink Gaming(SBET)。該公司在 2025 年轉型爲以太坊金庫載體,購入了超過 280,706 枚 ETH(約合 8.4 億美元)。顯然,它不可能依靠其 B2B 遊戲業務的收入來實現這項操作。SBET 的資本形成策略主要依靠 PIPE 融資(私募投資公开股票)與直接股票發行,而非經營性收入。
資本市場融資
在採用加密金庫策略的上市公司中,最常見且具可擴展性的方式是通過公开市場融資(public offering),通過發行股票或債券來籌集資金,並將所得用於購买比特幣等加密資產。這一模式使公司能在不動用留存收益的情況下構建大規模加密金庫,並充分借鑑了傳統資本市場的金融工程方法。
發行股票:傳統的稀釋性融資案例
在大多數情況下,發行新股伴隨着成本。公司通過增發股票來融資時,通常會發生兩件事:
所有權被稀釋:原有股東在公司中的持股比例下降。
每股收益(EPS)下降:淨利潤不變的情況下,總股本增加導致 EPS 降低。
這些效應通常會導致股價下跌,主要有兩個原因:
估值邏輯:如果市盈率(P/E)保持不變,而 EPS 下滑,股價也會下跌。
市場心理:投資者常將融資解讀爲公司缺乏資金或處於困境,尤其當籌得資金用於尚未驗證的增長計劃時,此外,新股大量湧入市場的供給壓力也會拉低市場價格。
一個例外:MicroStrategy 的反稀釋型股權模式
MicroStrategy(MSTR)則是背離傳統「股權稀釋 = 股東受損」敘事的一個典型反例。自 2020 年以來,MSTR 一直積極通過股權融資來購买比特幣,其總流通股從不到 1 億股增長到 2024 年底的超過 2.24 億股
盡管股本被稀釋,MSTR 的表現卻往往優於比特幣本身。爲什么?因爲 MicroStrategy 長期處於“市值高於其所持比特幣淨值”的狀態,即我們所說的 mNAV > 1。
理解溢價:什么是 mNAV?
當 mNAV > 1 時,市場給予 MSTR 的估值高於其所持比特幣的公平市值。
換句話說,投資者通過 MSTR 獲取比特幣敞口時,每單位支付的價格要高於直接購买 BTC 的成本。這種溢價反映了市場對 Michael Saylor 資本策略的信心,也可能代表市場認爲 MSTR 提供了槓杆化、主動管理的 BTC 曝險。
傳統金融邏輯的支持
盡管 mNAV 是一個加密原生的估值指標,但“交易價格高於底層資產價值”的概念在傳統金融中早已普遍存在。
公司之所以經常以高於账面價值或淨資產的價格交易,主要有以下幾個原因:
#貼現現金流(DCF)估值法
投資者關注的是公司未來現金流的現值(Present Value),而不僅僅是其當前持有的資產。
這種估值方法常常導致公司交易價格遠高於其账面價值,尤其在以下情境中更明顯:
收入和利潤率預期增長
公司具備定價權或技術/商業護城河
示例:微軟(Microsoft)的估值並不基於其現金或硬件資產,而是基於其未來穩定的訂閱類軟件現金流。
#盈利與收入倍數估值法(EBITDA)
在許多高增長行業,公司通常使用 P/E(市盈率) 或收入倍數進行估值:
高增長的軟件公司可能以 20–30 倍 EBITDA 的倍數進行交易;
早期公司即使沒有利潤,也可能以 50 倍營收 或更高的倍數交易。
示例:亞馬遜在 2013 年的市盈率高達 1078 倍。
盡管利潤微薄,投資者仍押注其在電商和 AWS 領域的未來主導地位。
MicroStrategy 擁有比特幣本身所不具備的優勢:一個可以接入傳統融資渠道的公司外殼。作爲一家美國上市公司,它可以發行股票、債券,甚至是優先股(preferred equity)來籌集現金,而且它確實做到了,而且效果驚人。
Michael Saylor 巧妙地利用這個體系:他通過發行零利率可轉債(zero-percent convertible bonds),以及近期推出的創新型優先股產品,籌集了數十億美元,並將這些資金全部投入比特幣。
投資者認識到,MicroStrategy 能夠利用“別人的錢”大規模購买比特幣,而這種機會並不容易被個人投資者所復制。MicroStrategy 的溢價“與短期 NAV 套利無關”,而是來自市場對其資本獲取能力與配置能力的高度信任。
mNAV > 1 如何實現反稀釋
當 MicroStrategy 的交易價格高於其持有比特幣的淨資產值(即 mNAV > 1)時,公司可以:
以溢價價格發行新股
將募集資金用於購买更多比特幣(BTC)
增加總 BTC 持倉
推動 NAV 和企業價值(Enterprise Value)同步上升
即使在流通股增加的情況下,每股 BTC 持有量(BTC/share)也可能保持穩定甚至上升,從而使得發行新股成爲反稀釋操作。
如果 mNAV < 1 會發生什么?
當 mNAV < 1 時,意味着每一美元的 MSTR 股票代表的 BTC 市值超過 1 美元(至少從账面上看是如此)。
從傳統金融的角度看,MSTR 正在以折價交易,即低於其淨資產值(NAV)。這會帶來資本配置上的挑战。如果公司在這種情況下用股票融資再去买 BTC,從股東角度來看,它其實是在高價买入 BTC,從而:
稀釋 BTC/share(每股 BTC 持有量)
並減少現有股東價值
當 MicroStrategy 面臨 mNAV < 1 的情況時,它將無法繼續維持那種「發行新股 → 購入 BTC → 提升 BTC/share」的飛輪效應。
那此時還有什么選擇?
回購股票,而不是繼續买入 BTC
當 mNAV < 1 時,回購 MSTR 股票是一種價值增益行爲(value-accretive),原因包括:
你是在以低於其 BTC 內在價值的價格回購股票
隨着流通股數量減少,BTC/share 將會上升
Saylor 曾明確表示過:如果 mNAV 低於 1,最好的策略是回購股票而不是繼續买入 BTC。
手段一:發行優先股(Preferred Stock)
優先股是一種混合型證券,在公司資本結構中介於債務與普通股之間。它通常提供固定分紅,沒有投票權,並且在利潤分配和清算時優先於普通股。與債務不同,優先股不需要償還本金;與普通股不同,它能提供更可預測的收入。
MicroStrategy 已發行了三類優先股:STRK、STRF 和 STRC。
STRF 是最直接的工具:這是一種不可轉換的永久優先股,按 $100 面值支付年化 10% 的固定現金股息。它沒有股權轉換選項,也不參與 MSTR 的股票上漲,僅提供收益。
STRF 的市場價格會圍繞以下邏輯波動:
若 MicroStrategy 需要融資,會增發 STRF,從而增加供給並使價格下調;
若市場對收益的需求激增(如利率較低時期),STRF 價格會上漲,從而降低有效收益率;
這形成了一個價格自調機制,價格區間通常較窄(例如 $80–$100),由收益率需求與供需驅動。
示例:若市場要求 15% 收益率,STRF 價格可能跌至 $66.67;若市場接受 5%,則可能漲至 $200。
由於 STRF 是不可轉換、基本不可贖回的工具(除非遇到稅務或資本觸發條件),它的行爲類似於永久債券,MicroStrategy 可以反復使用它“抄底” BTC,無需再融資。
STRK 類似 STRF,年化股息爲 8%,但增加了一個關鍵特徵:當 MSTR 股價超過 $1,000 時可按 10:1 比例轉換爲普通股,相當於嵌入了一個深度虛值看漲期權(call option),爲持有者提供長期上漲機會。
STRK 對於公司與投資者都有極強的吸引力,原因包括:
#MSTR 股東的非對稱上行機會:
每股 STRK 售價約 $85,10 股可籌資 $850;
若未來轉換爲 1 股 MSTR,等於公司以 $850 的代價在當前买入 BTC,但僅當 MSTR 股價漲超 $1,000 才會稀釋;
因此,在 MSTR < $1,000 期間是非稀釋性的,即使轉換後也反映了先前 BTC 累積所帶來的升值。
#收益自穩結構:
STRK 每季度派息 $2,年化 $8;
若價格跌至 $50,收益率會升至 16%,吸引买盤支撐價格;
這種結構使 STRK 表現得像一個“帶期權的債券”:下行時防御,上行時參與。
#投資者動機與轉換激勵:
當 MSTR 股價突破 $1,000,持有者有動力轉換爲普通股;
隨着 MSTR 進一步上漲(如至 $5,000 或 $10,000),STRK 的股息變得微不足道(收益率僅約 0.8%),加速轉換;
最終形成自然退出通道,把臨時融資轉化爲長期股東結構。
MicroStrategy 也保留贖回 STRK 的權利,條件包括剩余未轉股股數低於 25% 或出現稅務等特殊觸發情形。
在清算順序中,STRF 和 STRK 優於普通股,但低於債務。
當公司處於 mNAV < 1 的情況時,這些工具尤爲重要。因爲若以折價發行普通股,會稀釋 BTC/share,從而減少價值。而像 STRF 和 STRK 這樣的優先股,可使公司在不稀釋普通股的前提下繼續籌資,無論是用於繼續买入比特幣,還是回購股票,都能維持 BTC/share 的穩定性,同時擴大資產。
他們如何支付利息(股息)?
截至 2025 年 YTD,MicroStrategy 已通過 ATM(At-The-Market)股票發行 籌集了 $66 億資金,遠遠覆蓋了其每年所需支付的 $1.85 億固定利息與股息成本。
當 mNAV > 1 時,通過股權發行支付優先股分紅並不稀釋 BTC per share,因爲募集資金所帶來的 BTC 增量超過了單位稀釋。
此外,優先股不計入債務,使 MicroStrategy 能在不惡化淨負債率的情況下繼續擴表,這對維持市場對其資本結構的信心至關重要。
當 mNAV > 1 時
可轉換債券(Convertible Bond)
可轉換債券是一種公司債務工具,賦予債權人在未來以預定價格(稱爲轉換價)將債券轉換爲發行公司股票的權利(但非義務),因此它本質上是 債券 + 看漲期權(call option)的結構。該工具常用於 mNAV > 1 的情境,因爲它特別適合用來累積比特幣。
以 MicroStrategy 的 0% 可轉換債券爲例:
在債券存續期間不支付利息;
到期時僅需償還本金(除非投資者選擇轉換爲股票);
對 MSTR 來說,這是一個極高資本效率的融資方式:可募集數十億美元購买比特幣,且不帶來即時稀釋,也無利息負擔,唯一風險在於未來若股價表現不佳需償還本金。
#案例一:股價超預期上漲
MicroStrategy 向投資者發行可轉換債券;
公司即時獲得 $30 億資金,用於購买比特幣;
由於債券爲0% 利率,MicroStrategy 在債券存續期內無需支付利息;
若 MSTR 股價上漲,超過轉換價門檻;
投資者選擇轉換債券爲股票,或收回本金;
MicroStrategy 無需支付現金本金,而是通過發行新股來交付。
#案例二:股價下跌未達轉換價
MicroStrategy 發行可轉換債券籌資購入比特幣;
債券爲 0% 利率,公司在存續期內無需支付利息;
MSTR 股價持續低於轉換價;
投資者不會行權轉換,因爲轉換將造成虧損;
債券到期時,公司需用現金償還全部本金;
若現金儲備不足,MicroStrategy 可能需再次融資來償還債務。
值得特別強調的是:可轉換債券本質上是“普通債券 + 看漲期權”的組合,尤其是在 MicroStrategy(MSTR)的案例中更爲典型。公司持續發行 0% 年息的可轉債,這意味着投資者在債券期間完全沒有利息收入。
那爲什么精明的機構投資者愿意接受這樣的“低吸引力”結構?答案在於內嵌的看漲期權價值:這個 embedded call option 在市場對 MSTR 隱含波動率(implied volatility)較高的預期下尤其有價值,因爲預期價格波動越大,捕捉上行機會的期權價值就越高。
我們觀察到,比特幣的隱含波動率(IV)在不同期限下通常處於 40% 至 60% 之間。由於 MicroStrategy 的股價與比特幣高度相關,這種較高的 BTC IV 間接擡高了 MSTR 股票期權的估值。
目前,平值看漲期權(執行價約爲 $455)交易於 45% 的 IV 水平,而對應的看跌期權 IV 更高,顯示出市場對未來波動的強烈預期。這樣的高波動環境顯著提升了 MSTR 可轉債中內嵌看漲期權的價值。
從本質上來說,MicroStrategy 實際上是在以高溢價“出售”這個看漲期權給投資人。因爲標的資產價格波動越大,期權到期時“價內”的概率就越高,這使得看漲期權在高波動期間會變得更貴。
從投資者角度來看,這是可以接受的,因爲他們實際上是在購买一個加槓杆的波動率押注(leveraged volatility bet):如果 MSTR 股價大漲,他們可以轉換爲股票並獲得巨大收益;如果股價不漲,債券持有人仍然可以在到期時收回本金。
對 MSTR 來說,這堪稱雙贏:一方面它可以在不支付利息、不立即稀釋股本的情況下融資;另一方面,如果比特幣策略成功,它可以僅通過股價上漲來服務或再融資這筆債務。在這個框架下,MSTR 不只是發債融資,而是在“貨幣化波動率”,將未來上漲預期兌換爲當下的廉價資金。
Gamma Trading
Gamma Trading 是 MicroStrategy 資本結構可持續性的核心機制,尤其是在其反復發行可轉債的背景下。該公司已經發行了數十億美元規模的零息可轉債,而其主要吸引力並不在於傳統意義上的固定收益,而是來自於債券中內嵌的看漲期權(call option)價值。換句話說,投資人並非在意債券本身的利息收入,而是在意其中期權組件的交易性與波動性套利空間。
這些債券的买家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長期債權人,而是採取市場中性策略(market-neutral strategy)的對衝基金。這類機構廣泛從事所謂的 Gamma Trading(伽瑪交易),其投資邏輯不是“买入持有”,而是依賴於不斷的對衝調倉,在波動中捕捉利潤。
MSTR 中的 Gamma Trading 機制:
#基礎交易結構:
對衝基金买入 MicroStrategy 的可轉債(本質爲債券 + 看漲期權);
同時,做空相應數量的 MSTR 股票,以保持Delta 中性(delta-neutral)。
#爲何成立?
如果 MSTR 股價上漲,債券中的看漲期權增值速度快於空頭股票造成的損失;
如果股價下跌,空頭頭寸獲利快於債券損失;
這種對稱性收益結構使得對衝基金可以從波動率中獲利,而不是方向性變化。
#Gamma 與再平衡機制:
隨着股價波動,對衝基金需不斷動態調整空頭倉位以保持 Delta 中性;
初始對衝按債券的 Delta 值設定,例如一張可轉債的 Delta 是 0.5,則基金會做空等值 $50 的 MSTR 股票來對衝 $100 的債券;
但當股價繼續波動時,可轉債本身的 Delta 也會變化(即 Gamma 的體現),基金需持續動態再平衡:
股價上漲,Delta 增加(債券行爲更像股票)→ 加空倉;
股價下跌,Delta 減少(債券行爲更像債券)→ 回補空倉;
這種不斷 “逢高賣、逢低买” 的對衝交易,稱爲 Gamma Trading。
實際中,債券 Delta 隨股價非线性變化,你需要不斷調整空頭頭寸以保持中性。
綠色曲线:持有可轉債的回報;
紅色直线:空頭股票的回報;
二者相減即爲淨收益 P&L;
在股票橫盤、位於轉換區間附近時,頻繁對衝操作反而可能導致虧損,這被稱爲 Gamma Trading 的“成本區”(圖中陰影部分)。
#對 MSTR 溢價的影響:
這些 Gamma 對衝者並不是長期持有者
當 MSTR 股票達到可轉債轉換價,Delta → 1,Gamma 降至極低;
若波動性下滑或價差收窄導致 Gamma 交易虧損,這些基金將會退出市場,從而削弱可轉債的需求。
#次級影響(Second-Order Effects):
MicroStrategy 的可轉債通常爲零票息、但久期較長 → 低 Theta(時間價值衰減);
當波動性過低,Gamma 交易不再盈利,Gamma PnL ≪ Theta 損耗(時間損耗);
可轉債銷售將變得困難,影響其融資能力。
Short Float 的對比說明了這一策略的主導地位:
Short float 是指公司總流通股中被做空的比例。我們觀察到,MicroStrategy 因其大量可轉債發行,導致其 short float 高企,因爲進行 Gamma Trading 的基金往往需要做空 MSTR 股票來進行 Delta 中性對衝。
相比之下,SBET 沒有發行可轉債,而是依賴 PIPE 私募融資與 ATM 按市價增發機制,缺乏可轉債+期權的結構套利機會,因此 short float 明顯較低。SBET 的融資結構也更接近傳統融資,無法吸引大規模套利型機構參與。
二、表現
我追蹤並分析了 12 家上市公司在 2025 年宣布加密貨幣資產配置後的股價反應。我們的數據集包含了公告日期前後的股價數據、K 线圖可視化以及關鍵表現指標。
2025 年首次加密金庫公告後的股價反應平均來看是爆炸性的、短期的、但仍帶來了正的累計回報。
在 12 家上市公司中,平均 1 日回報率爲 +103.17%,顯示出投資者的強烈即時反應。5 日回報率進一步飆升至 +285.92%,在第 10 日時出現回落,最終穩定在 +102.03%。雖然部分公司表現平淡甚至爲負,但其中數家公司出現了極端的股價暴漲。
示例 1:BitMine Immersion Technologies Inc.(NYSE-American: BMNR)
這是一家總部位於拉斯維加斯的區塊鏈基礎設施公司,運營工業級比特幣礦場、銷售浸沒式冷卻硬件,並在德州和特立尼達等低電價地區爲第三方設備提供托管服務。2025年6月30日,該公司通過私募配售方式發行了 5,560 萬股、每股定價 4.5 美元,共籌資約 2.5 億美元,用於擴張其以太坊金庫。
公告發布後,BMNR 股價從 4.27 美元暴漲至 161 美元高點,3日內漲幅高達 +3,674.9%。這場史詩級暴漲很可能是由於股票流通盤較小(thin float)、散戶熱情高漲和 FOMO 動能所推動。盡管隨後出現劇烈調整,兩周累計漲幅仍達 +882.4%。這一事件強調了市場對“MicroStrategy 式”高信念加密金庫策略的正面反饋。
示例 2:SharkLink Gaming Ltd.(Nasdaq: SBET)
SharpLink 成立於 2019 年,是一家在线技術公司,專注於將體育迷轉化爲下注者,其平台可根據時效性爲用戶推送體育博彩和互動遊戲優惠。該公司於 2025 年开始在資產負債表上積累 ETH,通過 PIPE(私募融資)和 ATM(按市價增發)方式融資。
股票最初反應極爲強烈:SBET 首日上漲 +433.2%,在第 4 個交易日達到 +1,747% 高點。此次飆升由加密資產配置規模以及交易背後大佬支持共同驅動。零售投資者、加密基金與投機交易者蜂擁而入,將股價推至 120 美元以上。
然而,漲勢短暫。6 月 17 日,SharpLink 向 SEC 提交了一份 S-3 注冊聲明,使 PIPE 投資者有可能轉售其股份,引發廣泛困惑。許多人誤以爲大股東正在出貨。雖然 Consensys 聯合創始人、SBET 董事長 Joseph Lubin 後來澄清“尚未有任何股份出售”,但爲時已晚:SBET 股價暴跌近 70%,幾乎抹去了公告後的大部分漲幅。
盡管出現劇烈回調,SBET 的累計漲幅仍爲 +227.2%,表明市場依然給予其 ETH 金庫战略顯著的長期價值。從高點回撤,但在隨後的幾周內該股开始重新獲得資金支持,說明市場對“以太坊作爲儲備資產”模式的信心正在回升。
示例 3:Bit Digital Inc.(Nasdaq: BTBT)
BTBT 是一家總部位於紐約的數字資產平台,成立於 2015 年,最初運營比特幣礦場,分布於美國、加拿大和冰島。
2025 年 6 月,該公司完成了一次承銷增發,籌資約 1.72 億美元,並通過出售 280 枚 BTC 的額外收入,將資本重新配置到 ETH 上,共計購买了約 100,603 枚 ETH,正式完成向以太坊質押與金庫模型的轉型,由加密資深人士 Sam Tabar 擔任 CEO。
初始市場反應較弱(首日下跌 –15%),但股價在接下來的兩周內逐步上升,最終漲幅達到+91%。這種溫和反應可能反映出市場對 BTBT 原本即從事加密挖礦業務的背景較爲熟悉。然而,+34% 的累計回報仍說明了即使是老牌加密公司,進一步擴展加密資產配置仍能獲得市場的積極認可。
示例 4:GameStop Corp.(Nasdaq: GME)
然而,GameStop(GME)在 2025 年 5 月宣布其首次購买比特幣,並計劃進一步轉型爲與加密貨幣相關的消費級遊戲基礎設施公司。盡管零售投資者高度關注,加上這家文化級 meme 股進軍加密資產的象徵意義巨大,GME 在公告後的第5天和第 10 天回報均爲負。這種表現差異揭示了一個核心洞見:僅靠加密利好消息,並不足以持續推高股價。
GameStop 的比特幣布局遭到市場質疑,原因在於其零售業務持續萎縮,而這次轉型是在公司多次战略轉向(如門店、NFT、元宇宙等)之後進行的。
它未能維持上漲趨勢,反映出市場對其基本面和战略不確定性的質疑。公司的核心營收依然在下滑,管理層除了“买比特幣”之外並未提出實質改革方案。傳遞出的信息也很混亂,從門店、NFT、元宇宙再到如今的加密貨幣,战略搖擺不定,嚴重削弱了市場信心。
加密貨幣資產配置趨勢
除了比特幣,越來越多的公司开始將以太坊(ETH)作爲其加密貨幣儲備的主力資產。原因是多方面的。首先,以太坊被廣泛認爲是現實世界資產(RWA)代幣化平台的底層基礎設施,包括 Ondo、Backed Finance 和 Centrifuge 等協議均在以太坊結算層上構建面向機構級的金融產品。這使 ETH 成爲押注“傳統金融上鏈”趨勢公司的战略性儲備資產。
其次,與比特幣不同,以太坊是可質押生息的、DeFi 可組合的資產,持有者可通過參與網絡安全獲得約 3–4% 的年化收益。這使 ETH 具備了可編程、可生息的資金特性,對於尋求優化闲置現金回報的 CFO 來說具有很強吸引力。
2025 年 7 月 14 日,BTCS 通過 Aave(一家去中心化借貸協議)借入了 234 萬 USDT,再加上部分自有現金,合計購入了 2,731 枚 ETH,價值約 824 萬美元,進一步擴大其以太坊持倉。這筆槓杆交易使得 BTCS 的 ETH 總持倉達到 31,855 枚,公司整體的加密+現金市值提升至 1.006 億美元。
這個案例清楚展示了以太坊在 DeFi 中既是抵押品又是資本的獨特雙重角色。比特幣更多地是“冷錢包”式的被動資產,或需通過包裝(wrap)才能參與 DeFi;而 ETH 是原生可組合資產,企業可以在不出售資產的情況下,將其用於借貸、質押或參與收益協議。
以太坊現貨 ETF 的推出進一步增強了機構對 ETH 的信心和流動性,淨申購流入表明主流金融市場正逐步接受 ETH。因此,SharpLink(SBET)、Bit Digital(BTBT)甚至一些非上市公司也在調整資產負債表,增加 ETH 持倉,這不僅是投機性押注,更是在表達一種關於“以太坊是去中心化資本市場底層設施”的長期信仰。
這種趨勢標志着加密企業資產配置战略的重大轉變:從“比特幣=數字黃金”到“以太坊=數字金融基礎設施”。
以下是幾個這種多樣化配置的案例:
XRP 作爲儲備資產: VivoPower International(納斯達克代碼:VVPR)於 2025 年 5 月募集 1.21 億美元,由一位沙特王子領投,成爲首個採用 XRP儲備战略的上市公司。不久後,新加坡的 Trident Digital Holdings(TDTH)宣布計劃發行最多 5 億美元股票以建立 XRP 儲備;中國的 Webus International(WETO)也提交申請,將 3 億美元投入 XRP 持倉,並計劃將 Ripple 的跨境支付網絡整合進其業務體系。這些舉動受 Ripple 在美國獲得法律合規地位的影響,市場反應不一,雖然 XRP 在 2025 年中上漲,但相關個股表現分化,但這些行動表明,加密資產配置正在超越 BTC 和 ETH 的傳統雙主线。
萊特幣(LTC)儲備: MEI Pharma(MEIP) 是一家小型生物醫藥公司,在 2025 年 7 月意外宣布轉型,通過萊特幣創始人 Charlie Lee 和 Litecoin 基金會參投的方式,融資 1 億美元,創建第一個 機構級的 LTC 儲備方案。這項計劃同時伴隨着管理層更替(Lee 加入董事會),市場認爲這是嘗試用加密資本爲困境中的生物醫藥行業注入新動能。該股在“生物醫藥 + 萊特幣”消息發布後股價暴漲,但因投資者對其最終商業模式存疑,股價波動劇烈。
HYPE Token 儲備: 更加“異類”的案例來自 Sonnet BioTherapeutics(SONN),該公司於 2025 年 7 月宣布一項規模 8.88 億美元的反向並購,成立 Hyperliquid Strategies Inc.,計劃將 5.83 億美元的 HYPE 代幣納入公司資產負債表。該交易由 Paradigm 和 Pantera 等主流加密風投支持,旨在打造全球最大的 HYPE 代幣持有上市實體。SONN 在公告後股價暴漲(因 HYPE 是熱門代幣),但分析人士指出其結構復雜、代幣本身尚處早期階段。類似地,Lion Group(LGHL) 也獲得 6 億美元授信額度,用於儲備 HYPE、Solana 和 Sui 等代幣,打造多資產的加密金庫。
三、Saylor 何時會賣幣?
Michael Saylor 曾公开宣稱 MicroStrategy 將會“永遠 HODL”其比特幣資產,也就是說,公司根本無意出售其 BTC 儲備。事實上,MicroStrategy 甚至修改了公司政策,正式將比特幣確立爲其主要的國庫儲備資產,意味着這是一個極其長期的持有計劃。然而,在現實的公司財務世界裏,“永遠不賣”並不是絕對。某些情境下,MicroStrategy 可能會被迫出售部分比特幣。理解這些潛在情境非常關鍵,因爲它們構成了整個“MicroStrategy 作爲比特幣代理資產”投資邏輯中的風險因子。
以下是一些可能挑战 MicroStrategy 決心,並“迫使”其出售 BTC 的情境:
在緊縮信貸市場下出現重大債務到期:MicroStrategy 當前有多筆債務未償,包括到期時間爲 2028 和 2030 年的可轉債(此前已經用發行股票的方式贖回了 2025 和 2027 年的債券),也可能包括其他貸款。通常,公司會通過再融資來償還舊債——發行新債或新股。2025 年初,MicroStrategy 成功地用股票贖回了 2027 年的可轉債,避免了現金支出。但設想一種情況:2028 年,比特幣深陷熊市,MicroStrategy 股價大跌,利率又高(新融資成本太貴),此時如果有 5–10 億美元的債務到期,公司可能會面臨現金流危機。
在這種情況下,傳統資本市場可能會“關閉”大門,尤其當隱含波動率(IV)過低,導致沒有投資者愿意买入嵌入期權價值的可轉債,MicroStrategy 最擅長的融資工具將失效。
面對這樣的信貸緊縮,公司很可能只能賣掉部分 BTC 來還債,就像“被迫平倉”一樣。雖說 MicroStrategy 擁有規模巨大的 BTC(截至 2025 年價值超 700 億美元),但一旦動用,市場信心勢必動搖。這種賣出很可能是最後的選擇,僅在所有其他融資途徑都失敗時才會進行。
高昂的利息負擔或優先股分紅壓力:MicroStrategy 的融資結構雖然靈活,但也並非沒有代價。2025 年,公司面臨的固定支出包括:
STRK 年利率 8%(可用現金或股票支付)
STRF 年利率 10%(必須現金支付,違約有罰金)
STRC 月度利率 9–10%(現金支付,董事會可調整)
可轉債利息(如 2030 年票息爲 0.625%)
總計每年固定負債超過 1.8 億美元,並且可能隨着後續融資繼續上升。
如果 MSTR 股價低迷,直接發股融資將造成嚴重稀釋。
如果進入加密寒冬,MicroStrategy 可能會因維持 STRF、STRC 的現金分紅而持續燒錢。如果 BTC 長期低迷,公司槓杆結構變得危險。董事會可能會決定出售一部分比特幣來“买時間”,爲未來一到兩年的利息或分紅提供現金流。這雖然違背初衷,但總比違約或觸發 STRF 累積違約機制要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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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利率持續上升怎么辦?那么所有未來融資都會變貴:
新發行優先股必須提供更高收益(例如 >10%)才能吸引投資者;
可轉債必須搭配更高的隱含波動率才能被市場接受(熊市中往往難以達成);
如果 MSTR 股價低迷,直接發股融資將造成嚴重稀釋。
換句話說,資本成本上漲,但收入並無增長,BTC 又處於低位。
總結:MicroStrategy 只有在極端壓力或战略轉向下才可能賣幣。這些情景多與財務壓力有關:債務難以展期、資本成本過高或市場對公司估值折價。正常情況下,Saylor 的策略是持續买入或持有,而非出售。事實上,公司早已展現出這種堅定:在 2022–2023 年加密市場暴跌時,MicroStrategy 並未像 Tesla 一樣出售 BTC。而是在二級市場悄悄回購了部分可轉債,實現了“打折還債”,在任何時候都優先選擇其他手段,也不愿出售比特幣,因爲一旦賣幣,整個“比特幣國庫”的故事就會崩塌,市場信仰也將隨之動搖。
四、總結
MicroStrategy(MSTR)开創了一種全新的公司金融模式,將一家上市運營公司直接轉化爲加槓杆的比特幣持倉工具。通過激進運用資本市場工具,特別是零息可轉債,MSTR 實現了將其股票波動性金融化,從而在不依賴主營業務現金流的前提下,積累了超過 60 萬枚比特幣。
其核心機制簡潔而強大:當公司股價相對於 BTC 淨資產(mNAV)存在溢價時(即 mNAV > 1),通過發行股票或可轉債(如“21/21”或“42/42”計劃)融資,然後將所得資金全部換成 BTC。由於 MicroStrategy 的股價長期高於其 BTC 市值,該循環模式得以持續,並實現了邊融資邊增加“每股持幣量”。
在這個模型中心,可轉債起到了關鍵作用:它結合了債券的下行保護(債底)與股票的上行潛力(嵌入的看漲期權)。在高波動環境下(如 2025 年),投資者甚至愿意接受0% 利息,只因期權價值足夠高。實質上,MSTR 不只是發債融資,而是在“出售波動率”,而且是以溢價賣出。市場愿意爲這種未來增長潛力提前付錢,使得公司能夠在不支付利息、不立即稀釋股東的前提下,源源不斷地融資买幣。
但這種模式也存在局限:一旦隱含波動率收縮(無論是由於市場成熟,還是 BTC 缺乏動能),嵌入式期權價值會下降,未來再發行可轉債的吸引力將大幅降低,公司將不得不依賴傳統融資方式,或者在債務到期時用現金償還。同時,支撐 MSTR 融資生態的“Gamma 交易者”與波動套利者是機會主義者,一旦波動率降低或市場情緒轉變,對其證券的需求可能迅速枯竭。這種不是“Delta 風險”(大家都知道 MSTR 是 BTC proxy),而是“低 Gamma 風險”,即小幅的波動預期變化就能導致整個融資機制失效。
盡管如此,投資 MicroStrategy 已成爲機構基金與散戶的新趨勢,他們將其視作比特幣上漲的交易替代品。這種投機心理在鏈上也有體現:用戶不斷購买與“加密國庫公司”相關的 meme 代幣,或交易 MSTR、SBET 之類的股票來押注敘事。無論是傳統市場還是 DeFi,背後的邏輯都是一致的:加密國庫公司代表了一種高波動、高槓杆的 BTC 替代敞口,如果時機把握得好,回報甚至超過原始資產本身。
簡而言之,MicroStrategy 不只是採用了比特幣作爲儲備,而是圍繞比特幣構建出一套全新的金融結構。它是第一個成功的“加密國庫公司”,並可能定義未來企業如何進行國庫資產配置、波動率變現與股東價值創造的新範式,在這個比特幣主導的金融世界中立下標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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